四分钟内,飞机从32000英尺降到24000英尺。又过了五分钟,飞机继续下降,直至10000英尺以下。刘传健一直在纠结,选择怎样的下降速度。尽快下降高度,机组成员受的冲击力就更大;如果慢一些,他们要在严寒、缺氧的环境下坚持更久。刘传健选择了适中的方案,保证机组安全。 飞行状态稳定后,刘传健继续操纵飞机,一刻都不松手。虽然心里感觉“安全多了”,但每做一个动作,他都仍然非常纠结,可用可不用的设备也坚决不用,“我就生怕它因为故障造成飞机姿态的变化,如果姿态无法控制,所有的安全,前面的工作都白费了。” 客舱内,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,能否脱险。除了乘务员的喊话,“请相信我们,机组人员有能力让大家安全着地”,乘客们陷入一片死寂。 十年前,陈崇芳正在成都金花镇上开面馆,离双流机场不远。地震时,“听到轰轰的声音,还以为是飞机掉下来,把房子给拱了。”此前一晚,她也做了一个不祥的梦,她上了一辆公交车,跟着又有很多人抬着猪笼上来。就像救护车一样,它是从后面开门的。 陈崇芳从没想象过飞机直往下掉是什么感觉,“一层一层下倒不害怕,这次是直下。我们三个人三只手紧紧叠在一起,另一只手抓紧扶手,手心里全是冷汗。” 吴生经历了“比过山车还厉害”的下坠失重感。空姐让他守住安全出口,不要乱动,他的耳朵嗡嗡的,点了点头。很快他感觉要“守不住了”,手里的氧气面罩好像是瘪的,吸不出气,缺氧到近乎昏迷。他“一心一意想着家里”,涌起“太多太多不舍”:自己30出头,还那么年轻,老婆孩子都在重庆家里,女儿才刚满岁…… 不甘心的还有火锅店40年的事业。他是第二代传承人。当年小学文化的他下跪拜师成为大弟子,跟着师父把店从重庆磁器口一个小店做到现在几个城市分店,“所有配方都在我身上,到现在还没有物色到一个好苗子当徒弟,可别在我这里失传了。” “我一直以为我不畏惧死亡,可当你真真切切面对死亡又无能为力时,我像是在沸水里的鱼,一点点被死亡侵袭。”周诗鲤透过窗户,看到一座冰山就在机身下不远处。往事在脑海里一一闪现,他很想抽支烟,写一封遗书,却不知从何写起。 吴生看到前排的女孩子哭得厉害,第二次直降,他也开始流泪。看到不少乘客在拍视频,他猜想,“反正都要死了,又没有叫写遗嘱,把这个拍了也许以后还可以流传下去。” 飞机逐渐平稳,恐惧和压抑却无法散去。见三姐在抹眼泪,陈崇芳死撑着镇静,不断安慰她没事没事。两天后,她才从三姐夫口中得知,三姐出发前也做过一个梦。梦里有两条路,一条下去,一条上去。有人守着往下那个漆黑的门洞,说了句,“你太胖了,这门你过不去,你还是上去吧。” 7点24分,接管副驾驶任务的梁鹏,继续不断向地面管制部门盲发遇险信息。一边还帮机长和副驾驶按摩,缓解寒冷。 地面已经可见,飞机时速还在400到500公里。“虽然当时的飞行速度依然很快,整个人的面部感觉都被风吹变形了,但这时候我的心里就踏实多了。”建立02R盲降、准备落地,慢慢见到跑道,刘传健越来越有信心。 地面上,接收到“7700”遇险代码,所有值班管制员早已进入紧急工作状态,指挥空中六架飞机紧急避让,同时协调军方配合特情处置。成都双流机场,跑道外的八架飞机在空管指挥下立即停止起飞,停机坪上的15架飞机停止推出。 7点42分,川航3U8633飞机安全落地。刘传健长长地舒了一口气,和梁鹏握了手,听到彼此的第一句话,就是“我们还活着。”客舱内,有人欢呼“安全了”,也有人鼓起掌来,更多人惊魂未定,手脚发麻。 这可能是人生最漫长的34分钟。“真没多想,容不得多想。前十分钟大家考虑自己的安全,氧气面罩掉落就集中精神在吸氧。逐渐吸不出来了,感觉飞机在急速下降,就想知道是什么原因。等到飞机渐渐平稳,噪音仍然很大。剩余十分钟的时候还是恐惧,看到下面的山,担心会不会第二次出问题。”做工程生意的赵强,等看到草坪时才松了口气。隔壁乘客有做监理的,也有银行职员。他们随意聊着天,缓解紧张情绪,至于聊了什么后来都不记得了。 |